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是爸爸的肩头。小时候,我总爱坐在爸爸的肩头,手指着蓝天告诉他我最喜欢哪一朵白云。
家乡是很偏僻的地方,隔着县城好几十里,路也不好,所以平时便不想回去,今年国庆和中秋撞车,我便携着妻子和女儿趁着这个长假在家狠狠耍了几天。假期结束的时候,父亲执意要开车送我,我本想拒绝,又看到妻子抱着女儿提着几大包衣物吃力的样子,便没多做声。
十月入秋,天气已经渐渐泛凉,又特别是这天都没亮开的早上。
爸爸有胃病受不得冻,便在身上套了沉重的毛衣,行动起来特别不方便,但仍是抢着把行李一件一件地搬到车的后座,看着他来来回回的跑,背影憔悴,我忽然有些鼻酸。这一直在人前骄傲着的男人,竟也被儿女压得弯腰驼背。
车缓慢地在雾里蠕动,女儿很是听话,安静地在妻的怀里入睡,这温馨的画面,是她们用不同的方式为我诠释的幸福,我不能用言语去打破,拥抱也显得画蛇添足,我只安静的,或者更安静的欣赏,一股暖流瞬间走遍全身——心有了栖息的地方,哪儿都是天堂。
忽然想到了一年前刚从那个遥远的城市回来,我浑身是伤,像被搁浅的鱼,再回到水里,起泡的嘴唇碰到水变得死命的疼。我难以接受从孤傲到谦逊的转变,更不习惯温暖在一瞬间驱散我已经适应了的寒冷。那段时间,我碰遍了钉子,心情沮丧近乎颓废。爸爸说:“你该结婚了。”,这话如三月柳絮一样从他嘴里缓和地说出来,却如千斤巨石一般狠狠砸在我的心头。是因为我需要一个特定的人拉着我走出泥潭,是因为我需要这个人陪我一起做完想做的梦走完该走的路。后来,便有了妻,便有了女儿。知子莫若父,他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找到解决我问题的办法。
“咳咳”,爸爸的咳嗽声把我从思绪里拉了出来,忽然我也觉得有点冷,禁不住把外套狠狠地裹了一下,爸爸从后视镜中看到,便按下关窗的按钮,他哪里知道,我也从那块镜子里面看着他呢,爸爸是乐观的人,很多人都说他年轻,甚至一度我也认为是那样,可是镜子里面他疲倦的眼睛却不愿如此体现,那眼角深刻的皱纹说明他真的老了。《别离》里面有句话:时间不会倒流,很多事情在当时做过之后,永远都不会再做。是啊,我再没机会坐在他肩上告诉他我喜欢的是哪一朵白云。老了,也是我们这一代人把他们累老了的。
路,曲曲折折地往前延伸,驱散了蒙蒙的雾,车窗外闪过几盏早起人家的灯火,该是为孩子做早饭的父母吧,许多年前我的父母也是这样吧,不然怎会飘来饭菜香叫醒我这慵懒的睡虫?时光荏苒,那饭菜香依然飘荡在我脑海,可我却没好好做一顿早饭给爸妈。
“快到了”,爸爸的语气像完成了一件大的工程,他保护好车速,偏着头去看熟睡的女儿,我微笑观察着,或许这个睡着了的小生命在他眼里就是小时候的我,他眼神里的关切一定也在很多年前泛满在我的身上,那时我也一定睡得很熟。
下车的时候,他又抢着去搬行李,我很平常地说:“爸,那边有个饭店,我们去吃个早饭吧。”我不知道这话他等了多久,但仿佛一直在等,他一震,竟良久愣在那里……
有人说一个男人成为父亲其实是偶然的,但他的一生却因此改变。他死心塌地像石头一样铺在地上,垫起孩子愿望的脚尖,却从不懂主动索取回报。如今,我也做了父亲,抱着乖巧的女儿,便更能感受这话的真谛——其实从女儿出生的那天起我就开始等她对我说:“爸,那边有个饭店,我们去吃个早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