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赴完一场场春花的盛宴,大地一天天绿成一汪海,憨态可掬的小果子也纷纷披挂上阵。
近夏的阳光常常好得让人心惊。与阳光一样让人心动得想欢呼的是初夏最先粉墨登场的桑葚。
“雨生百谷”。雨露、春风与阳光交替催生,仿佛就在睁眼与闭眼之间,那些簇拥在枝头的,或被碧绿的桑叶包裹的, 如针尖般的、嫩绿的桑葚变戏法似的, 愈来愈饱满,愈来愈玲珑剔透。色彩也由嫩绿转为鲜红,再变成淡紫,最后熟透成貌似黑黝黝的深紫。
如果说花朵是一种意象,那么绿叶与果实则营造了富有层次感的、丰满的意境。一片片桑海恍若一首首宏大的叙事诗,红红的桑葚和采桑葚的欢娱则是最抢眼的诗句。
这样的诗句,在桑葚红了的时节,俯身皆拾。
艰苦岁月,虽然食不果腹。但在孩子的世界里,许多时光依然是可用来虚度的。田埂地头、村里村外,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桑树或零散或密集地排列着。大自然独特孕育的桑葚给生活平添了几多生趣。 孩子的嗅觉如小狗般灵敏,只要哪里桑葚红了,熟了,他们就第一时间出现在哪里。胆大的脱鞋光脚嗖嗖嗖爬上树,先拣又大又红又熟的桑葚塞进嘴里,直吃得嘴角流汁,再慢条斯理地采摘装篮或放进衣兜。 胆小的在树下仰头吆喝,这颗好大好红, 那里还有好多熟透的。看着树上的孩子如履平地般地从这树跳到那树,他们急得双脚蹦跳,急得满脸通红。
孩子最不记仇,虽然他们平时没少斗嘴甚至打架,但共享快乐时光的时候,一切不快都抛到九霄云外。“接着!给你吃颗最好的!”树上的孩子总不忘把桑葚传递下来。酸酸甜甜的桑葚丰润了童年时光。唯一的衣衫因兜里装满桑葚而被染上了紫红色。一张张小嘴因吃多了桑葚被染成紫黑。因吃多了被虫子爬过的桑葚而腹胀腹痛……一切与桑葚成熟的记忆如同桑葚那酸酸甜甜的味道深深镌刻在大脑中,永不磨灭。
中华民族自古以来一直是诗性的民族,这从《诗经》中可窥一斑。“桑之未落,其叶沃若。吁嗟鸠兮!无食桑葚。”斑鸠都会为桑葚的美味而陶醉,更何况人和其他鸟儿呢?
桑葚红了, 四面八方的鸟儿对熟透的桑葚情有独钟。于是,一场摘桑葚的比拼可能演变成观鸟、抓鸟之争。孩子们倒也不是真正想伤害鸟儿, 只因好奇,欲与它们亲密接触。色彩缤纷的小鸟仿佛并不怕人, 叽叽喳喳地试探着, 在离孩子们很近的树枝上啄食桑葚。用力地吃一会儿,大概不很饿了,便开始玩耍,拍打翅膀、梳理羽毛、歌唱着挑选最漂亮的桑葚。
儿时的记忆已经久远, 但迷恋自然的情怀一直都未改变。 如今, 在川北,千年绸都第一坊,蜀北桑海,万亩桑园令人纷至沓来, 成为人们户外休闲的好去处。
择一晴好的黄昏, 与夫漫步蜀北桑海,映入眼帘的是与《诗经•十亩之间》所述无异的美丽诗行。桑海茫茫,绿浪无边,苍天白云,葛衣丝裙,倩影绰绰,笑语欢歌采桑葚。桑叶的新绿与深绿相得益彰, 逆着阳光看那一颗颗红玛瑙般的桑葚, 那片土地呈现出最饱满的意境。 她像极了一位最丰腴的母亲,安详、端庄、充满富态的丰足。小河弯弯,绿草如毯,牛儿悠闲吃草。夕阳西下,炊烟袅绕。夫哞哞地轻唤着埋头吃草的牛儿,我欲拍照。牛儿似乎听懂了夫的呼唤,抬起头久久凝视远方,好像故意摆了姿势让我拍照。 天色已晚,欲离开时,牛儿竟然跟着我们走了好远好远。 夫笑说要把牛儿牵回家养着, 我知道他一定也在回味牧童放牛的意趣。
如果说多年前摘桑葚只为饱腹,如今采桑葚除了回味采摘的快乐,更是想制作于养身有益的桑葚干、 桑葚膏(糕)、桑葚酒。据《本草纲目》载,桑葚捣汁饮,解酒中毒;酿酒服,利水气,抗衰助容颜。 难怪千年绸都第一坊和蜀北桑海以及更多的地方都遍植桑树,以传承蚕桑文化之脉。
那晚,我做了个梦。梦境中,人们闲暇时光相伴漫步桑海之村、 采摘桑葚、喝桑叶茶、饮桑葚汁和桑葚酒、吃桑葚糕。 兴之所至, 索性尽情对歌起舞,凝空吟诗……
“桑葚红时满地诗。”自然界的万事万物皆可入诗, 只要你乐于投身其中, 不经意之间就把平淡如水的日子过得诗意满满。◎陈玉琼